【小说】注册阴阳师之鬼龙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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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冥婚

第一章 风水杀局

　　老谢正翘着二郎腿在他的破办公桌后边看报，我怒气冲冲地把一张广告单拍到老谢办公桌上：“主任，你这搞的啥！”

　　老谢一看，呵呵地笑道：“生意冷清，咱也得打广告不是。”

　　“打广告你找报纸啊，这算是啥媒体？”这单子印得花花绿绿的，塞到各家各户门缝里，有点像那种保健按摩的小广告，还不如人家那种呢，人家那些好歹还有个名片，上边印个大美人啥的，我们这个可倒好，上边印了个骷髅头，唉。

　　“报纸怎么可能给咱发这种广告嘛！”老谢居然丝毫没为他的品味低下感到羞愧，甚至拿过广告单声情并茂地大声念起来：“（老谢尖着嗓子模仿女声）怎么办？怎么办？晚上睡不好，白影满屋飘，家里鸡飞狗跳，连班都上不了……

　　“（恢复男声，大义凛然状）厨房有厉鬼？卧室有女鬼？客厅有吊死鬼？家中有鬼不用愁，茅山灵异事务所为您排难解忧！

　　“他，以一人之力大破九幽鬼阵。他，一人阻止百鬼夜游。美貌与智慧并重，英雄与侠义的化身！他就是方仙派208代掌门人，谢鼎！

　　“他，茅山第38代传人。他，阴阳之眼的继承者。任何魑魅魍魉都逃不过他那双饱含深情充满正义的眼睛。他就是上闯天庭，下闹地府的传奇阴阳师，李克！

　　“我们——真诚期待您的到来。

　　“各大知名开光护身宝物均有销售。

　　“（继续模仿女声）真的吗？那么，怎样才能联系到你们呢？

　　“（恢复男声，一本正经状）来信来访，请到H大东区3栋310号。邮政编码518518。神动用户请拨打80809480980鬼通用户请拨打14149414914。持此广告一律享受八折优惠哦。”

我无语了，老谢这搞啥啊？这个老没正经的，他又配音又念广告玩得不亦乐乎，我就差捂着耳朵跳出窗外了，要不是怕他法力高强，真想冲上去劈他两刀。正鸡飞狗跳的当口，电话响了：“老七，我冯四！我要回老家了，你要两瓶醋不？”

自我介绍下，我叫李克，是H大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。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道家传人，我的职业是阴阳师，注册阴阳师，当然，由于某些原因，我的执照已经被吊销了。我的职业就是替人解决一些灵异事件，在不久之前，我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变故，十分的曲折离奇，我帮马志解决了器官失窃案，期间还认识了司徒雪，为了弄清叶小宁胸前魂锁的来历，我又去西山找到了钟离巽，还有司徒雪的师叔红尘，再然后为了追查几件离奇的死亡案件，我去了冥府，在那里我经历了一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爱恋。最后，在江西一处隐秘丛林之中的斩龙台上，我亲爱的老爸老妈联手把啮魂珠封印在我的体内，加上我原本就有的阴阳玉，此刻我的体内，已经有了鬼龙的双眼（详见第一部）。阴阳玉是在我出生时候就封印在右眼当中的，所以我能够看到一些常人甚至寻常阴阳师也看不到的东西，也就是我的鬼眼，现在我又有了另一只眼，唉，鬼才知道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在我身上。

　　从江西回来后，我心情很差，其中一小部分是因为我体内封印了鬼龙的双眼，我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啥不良反应，而绝大部分的郁闷来自感情方面，是啊，除了爱情，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击到一个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少年呢。其实司徒雪说得没错，我自己也搞不清楚，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，我到底爱着的是修成八尾的狐狸——碧君，还是转世为人的司徒雪？

　　现在是暑假，我在办公室猛K了几天传奇之后，觉得要吐了，加上老谢这个无良前辈，居然散发小广告来招揽生意，我实在是要被他折磨死了。幸好这个时候冯四打电话给我，喏，就是现在我对面铺上坐着的那个精瘦的小个子，他叫冯大庆，我叫他冯四，或者叫他四哥，因为他是我们寝室的老四，在寝室里我是老七。这里不得不提到中国大学中源远流长的寝室文化了，不需斩鸡头烧黄纸，也不用磕头跪地，大家报一下生日时辰，排个号，就算结为兄弟了。固然一室之中良莠不齐，但总归有那么几个志趣相投的，如亲兄弟一般相处，四年下来，交情可见一斑。冯四在电话里跟我说他要回山西老家一趟，问要不要给我带两瓶陈醋回来喝。我正在极度郁闷当中，穷极无聊之下，便说想跟他回去玩几天，他一口答应了。于是我们订了两张卧铺。

　　冯四的老家在山西省隰（音xi，阳平）县，此刻，我正坐在开往隰县的列车上发呆。

　　我们是昨天晚上8点多上的车，喝了几瓶啤酒后稀里糊涂地睡去，一大早就醒过来了。说实话，如果不是这次坐车来山西，我甚至以为这样老旧的火车已经取消了呢，整晚咣当咣当地响着，车窗要两个人一起向上使劲才能抬起来，想放下倒容易得很，稍微一给劲就下来了，躲得不快就把你手夹上。我一问列车员，到隰县得晚上5点多呢。无聊至极，我把冯四拉起来，翻出扑克，两人打了大半天的钓鱼，这小子打牌技术差，?了几个小时，基本没赢过，搞得我也兴趣索然，索性坐到走道旁的椅子上，呆呆地望着窗外。

　　一入山西境内，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土高原，偶尔路过些窑洞，便会看到老汉捧着个大碗蹲在窑洞口吃饭，有时候也会看到羊群，还有提着鞭子站在黄土坡上的小娃娃，呆呆地望着疾驰而过的火车，窗内窗外如看默片般真实而寂寞，看得人心里生出些荒凉的感觉，想扯着嗓子吼两声才过瘾。

刚有这念头，就听旁边冯四开口唱了起来：“哥哥你走西口，小妹妹我实在难留，手拉着哥哥的手，送哥送到大门口。哥哥你出村口，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，走路走那大路口，人马多来解忧愁。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，汪汪的泪水肚里流……”

他的声音嘶哑而真挚，我还真是头一次听他唱家乡的歌。回头看，他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。

　　“我说四哥，你也太投入了吧。”

　　“你懂啥，我触景生情啊！”他停下来叹了口气，“我两年没回家了。”

　　“那你也不用唱这小妹妹想哥哥的调儿啊，是不是当年有个小妹妹给你唱过啊？”我逗他说。

　　他点了点头。

　　还真让我说着了：“怎么样啊，小妹子现在在哪呢？许了人没？”

　　冯四摇摇头：“不知道，我们这个村啊，写封信半年能到就不错了，就村支部有个电话，有啥事情都靠大喇叭喊，我这一走两年，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了。”

　　“是青梅竹马么，快说说，四嫂长什么样？”

　　“什么四嫂啊，别瞎闹。”他用手一指，“喏，那就是太行山和吕梁山了，中间那条河就是汾河。”

　　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，见两座大山，绵延百里不绝，势如矫龙，逶迤南行，中间是一条银带般的长河，不由赞道：“双龙饮水，一龙升天，这吕梁太行真不愧风水宝地之称啊！”

　　冯四虽然不知道我的阴阳师身份，不过素来知道我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，闻言问道：“什么叫双龙饮水啊，什么又叫一龙升天？”

风水一道我是外行，不过当初复习阴阳师考试的时候，对于望风闻水这些方面还是下过一点功夫的，反正闲着无事，索性给他好好讲讲，就当自己复习了。我拿起矿泉水来灌了一口，清了清嗓子，指着太行山说道：“提起风水，首先要先了解地理五诀。”

　　冯四也到我对面坐下，傻乎乎地问：“哪五诀？”

　　“五诀就是所谓龙、穴、砂、水、向。”

　　“能不能通俗点啊？”他挠头道。

　　我一笑，续道：“五诀根据侧重方式不同，又被称为觅龙、察砂、观水、点穴、择向。”

　　这回他大概明白了：“觅龙是不是电影里演的找龙脉之类的？找到龙脉埋了人后代就能当皇帝？”

　　我笑道：“哪有那么容易当皇帝的，要结合天时地利才行，都是千百年难遇的格局。道家看风水，有悬空造化的概念，将山、水、光、气、方位、气流等等诸多因素融为一体，其中尤以气为重。”

　　“什么是气啊？”

　　“这话问到点子上了，”我道，“道家看风水，最主要的是望气。所谓山抱水则有气，气遇风则散，风为送气之媒，水为界气之止。”说实话，风水上我是基本没什么实战经验的，只能拿几句口诀搪塞他了。

　　趁他听得云里雾里的，我连忙继续道：“所谓风水佳地，就是风蕴气足的山环水抱之地。你看这太行吕梁二山，山环水抱，是蓄水拢气的佳地，自然人杰地灵啦。”

　　我在这边侃侃而谈，除了冯四之外，把临铺的两位也吸引来了，一个矮胖中年男子，看起来像是做生意的；另一位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者，须发皆白，面容清癯，眉间有一颗痣，穿着件黄土布褂子，打扮像是个十分普通的庄稼汉，也走到旁边听着。

　　山西三宝，汾酒、陈醋和晋商，那个胖子一望便知是天下闻名的晋商了，而老者形容不俗，我可要分外当心才是，别在高人面前露了怯，折了我茅山的名头。

　　冯四真是个打破砂锅的脾气，又开口问道：“你刚才说这里二龙饮水，一龙升天，是说咱这太行山和吕梁山都是龙脉么？你倒是给我说说那龙脉到底咋回事啊？”

　　“要说勘测龙脉，就不得不说说中国的三大干龙。”

　　这倒不是我胡说，道家以中国的二条大河来划分龙脉，称为三大干龙：长江以南为南龙，长江、黄河之间为中龙，黄河以北为北龙。

　　三龙的祖脉是西域边陲的昆仑山，昆仑山绵延向西，分成三支：第一支，起自昆仑山，从阴山、贺兰山到秦岭，进并州到太行山、燕山，东至大海，称为北龙；第二支从昆仑山到岷山，循岷江左右，出左江到关中，直至武陵山，东至淮水直抵大海，称为中龙；第三支自昆仑山出吐藩沿丽江而下，趋云贵到横断山，往东由武关到湘江，东经黄山、天目山到苍括山，称为南龙。

　　其中北龙山势巍峨雄壮，其核心之地就是太行吕梁二山，二山抱汾河，在三大干龙的局势下，又形成了自己的三龙之气。

　　我滔滔不绝把这些书上的东西一股脑儿背出来，已经是到了我的极限，再没什么可讲的了，怕冯四这小子还要继续问，忙道：“风水之术，夺天地之功，非常人所能掌控，你知道这么多也就够了，再知道多了，有伤天和，于你有害无利。”

　　冯四似懂非懂，一脸茫然，倒是那老者不住点头，面露微笑。

“这位先生，您可真是高人啊。”冯四没开口，倒是边上那个胖子凑过来了。

　　“岂敢岂敢，我只知道些皮毛而已。”我连忙谦虚，其实倒不是谦虚，这也是实话，风水一道我并没有深入学习。

　　“看您对风水这么了解，我有件事想请教请教您。”胖子说。

　　靠，怕什么来什么，不过我牛已经吹出去了，当着冯四也不好露怯，只得硬着头皮道：“愿闻其详。”看他如此虔诚，我说话不免也文绉绉起来，得衬着咱这范儿不是。

　　他凑过来，神神秘秘地低声道：“我最近很邪。”

　　他嘴里一股恶臭，把我熏得一阵反胃，侧开了身子，这才认真打量了这个胖子。

　　这认真一看不打紧，我不由得皱起眉头，此人生得一双三角眼，扁塌的鼻子，准头无肉，山根歪斜，一望便知是天性凉薄的势利之辈。

　　虽然我的相术比风水还外行，不过这种一看就让人讨厌的面相，我还是分辨得出的。尤其是眉宇间凝结着一股郁结不散的黑气，如果不是我的鬼眼明鉴三界，只怕以为眼前这位是个死人呢，难道他是在火葬场工作么。

　　他好像没有察觉出我的不适，自顾说道：“先生，我最近很邪门，简直是邪门到家了。”

　　“哦？怎么个邪门法？”人家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，我也不好回绝。

　　“唉，邪门到家了，我生意亏本，刚查出有心脏病，老婆跟人跑了，孩子又给车撞了。”

　　冯四在一旁咋舌道：“真够惨的。”

　　我不由得皱了皱眉，这人把生意和自己放在前头说，老婆孩子倒放在最后，其心可见一斑，更令人对他平添几分厌恶。

　　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？”

　　“本来我一向顺风顺水，自从今年年初盖了新房搬进去之后就这样了。”

　　我看看此人一脸晦气，果真是倒霉到家的格局，问道：“你是怀疑新家有问题？”

　　他忙不迭地点头：“是啊，自从搬家之后就倒霉不断。”

　　“新家是什么格局呢？你大致形容一下。”

　　“房子是正南北的格局。大门对着楼梯，左右分开，一条走廊直穿进来，厕所在左，厨房在右，然后是客厅，穿过客厅，我的卧室在最里边。”

　　我打断他道：“门口是不是还有颗大树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有棵大柳树。”

　　“走廊上边还有个南北向的横梁吧？”

　　“没错，您真神了。”

　　我叹了口气：“房后东南还有个池塘吧？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？”

　　“是，有个池塘，当时找了风水先生的，他说这是镇房梁安宅水，可保家宅平安的。”

　　我看了看这人，真是越看越讨厌，心中暗想，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，居然设下这样的杀局害他，害他也就罢了，居然全家都不得安宁。

　　他看我不做声，急道：“是不是这房子有问题？”

　　“问题太大了。”我沉吟了半晌，道：“如此算来，你是庚戌年丙戌月的生人吧？”

　　“那是啥意思？”

　　“唉，就是说你是1970年10月生人吧？”

　　“没错没错！”他激动得不行，就差给我跪下了。

　　说实话，我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，不过看着冯四期待的眼神，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跌份。我整理了一下思路，道：“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，才给人如此陷害的？这房子是个局，一剑穿心局。”

　　他吓得一哆嗦，坐在地上，捧着胸口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“这房屋格局门对大树，泄你的阳气，一条走廊分开屋子，断你的气脉，头上有横梁，压你的运气。不折不扣的败家之局。”

　　“那屋后的池塘呢？”他哆嗦着问

　　“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池塘，如果只是前面那些，最多只是败家而已，可是你本来命中冲水，此刻在你命星东南方位又有青龙相克，加上前边的穿心之剑，构成了要命的杀局。”

　　他呆在当场，半晌没吭气，忽然咬牙切齿地骂道：“该死的孙瞎子，我杀了你全家！”

　　我沉声道：“遇事先当自省，就是说你先扪心自问一下，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，人家才设局害你呢？”

　　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，毕恭毕敬道：“大师，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啊，从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。”

　　我冷笑道：“你自己做的什么生意自己心里清楚。”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，不过看他的样子，也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人，姑且诈他一诈，显然他是造孽不浅、得罪人不轻，否则谁会下这么大力气害他。

　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，忽然扑通一声跪下，声泪俱下：“大师，您救救我！”

　　这下真搞得我不知所措，车厢里其他人都看向这边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　　“你先起来再说。”

　　“你不答应救我，我就不起来。”他抱住我的腿，哭得跟泪人似的。

　　“你不起来，我怎么救你，快起来，成什么样子。”

　　他这才起身，擦干了眼泪，眼巴巴地看?我。

　　我略一思索，开口道：“我看你不像什么好人，本不该救你。”

　　“啊！”他眼泪又要掉下来了，又要接着跪，我连忙说道：“别跪了，起来起来，我救你。”

　　他这才站直身子。

　　我接道：“不过我救你不是因为可怜你，只不过多行不义自有天谴，而风水之术不该用在私仇上。”

　　他一声不吭地听着。

　　“想破这个局其实也简单。”

　　“怎么破？”他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。

　　“搬家。”

“啊？”他哭丧着脸，“就这么个办法啊。”

　　“当然不止如此，”我笑道，“你还要从此洗心革面，多行善事，自然戾气尽消，否则即使你搬到六阳之局，也难保你阴气缠身，一命归阴。”其实破这个局的办法应该是有的，不过我所知的风水之术唬人还行，根本没什么实际用处，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一剑穿心的格局了。

　　他还想说些什么，我一瞪眼：“我言尽于此，今后路怎么走，看你自己了。”

　　他点点头，转身想回到自己铺位，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道：“大师，我听说风水有什么反噬的说法，您能不能帮我想法报复一下害我的人？我给您钱！”说完伸手到怀里去掏钱包。

　　我怒不可遏，吼道：“你这种心肠，不用等风水局了，老天早晚打雷劈了你！”

　　他脸上一阵变色，终于没有说话，低头回自己铺位了。

　　我余怒未消，跟冯四说：“这都什么人啊！”

　　冯四也恨恨地道：“就是，什么玩意啊！”

　　“话说回来，”他接着又转向我，“老七你还真厉害，不过你明知道这是烂人一个，你还帮他干啥呢？”看着冯四崇拜的眼神，我心中十分受用。

　　我洒脱地一笑道：“一方面啊，我们这样修道之人，最讲求的就是正心，人家真心求教自然要有啥说啥了。”

　　“还有一点更为重要，”我正色道，“此人固然不是啥好东西，难道那个设局害他的就比他高尚多少么？唉，此等天地造化之术，不该用于私仇相报，因私而枉天，非正道也！”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，连我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。

　　没等冯四说话，只听一个声音叹道：“常恨人心不如水，等闲平地起波澜，人心险恶，所以世路邪佞横生啊。”不知道是在感叹这胖子呢，还是在感叹那设局之人。
第二章　午夜的婚礼

　　我一扭头，正是那个庄稼汉打扮的清癯老者，他从方才就一直听我高谈阔论，此刻终于开口。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这胖子呢，还是在感叹那设局之人。他此刻目中精光隐现，分明是修道高士。听他言语中大有感慨，我连忙微笑点头示意，却也不知道说点啥好。

　　他微微一笑，接道：“风水是死的，人心是活的，双龙饮水一龙升天又如何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又如何？人心不古，终不免惹来天灾人祸，无数浩劫。”

　　我闻言也不免心中暗叹，山西本是好地方，可是90年代以来连发洪灾、水土流失、霜冻冰雹，更有煤窑塌陷这些惨事屡见不鲜，难道真是人心所误么。

　　只听老者接道：“所以观风水，不如观人心。”

　　我连忙起身施礼：“小子无状，前辈见笑了。”心想这老者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前辈高人啊。

　　他也还礼，笑道：“后生可畏啊，不知道是哪一派的高足？”

　　“家父是茅山李继，我叫李克。”

　　他上下打量我一番，说道：“原来是茅山派的高足，难怪如此不凡。”

　　说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：“敢问老人家是哪一派的前辈？”

　　“呵呵，山野村夫，没什么名号的。”他一笑，继续道：“方才听你论及风水，颇有些根基。”

　　我连忙谦虚：“哪有什么根基，都是书本上的东西。”其实也不是谦虚了，我这点知识都是以前准备考试时候背来的。

　　“书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风水是死的，人心是活的。”他饶有深意地说。

　　我点点头：“所以方才您说观风水不如观人心啊。”

　　“不错，”他沉吟半晌，忽然转身回自己的铺位上拿下一个包来，接着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黄布包裹，层层揭开，取出一个方盘来递给我：“你看看此物。”

　　我连忙接过，入手沉甸甸的，不知道何物所铸。低头仔细查看，却是一块罗盘，内外共七环，上边布满仪轨，最外围是八卦图形，内里是一个双抱阴阳鱼。上边隐隐有光华流动，一望就知是一件通灵的古物。

　　冯四也凑过来：“这是啥？”

　　“这是风水罗盘，风水师必备之物，看这方盘古朴拙然灵力蕴藉，只怕有几百年的历史了。”我向他解释道。

　　那老者笑了：“小伙子，你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，这罗盘名为文王定星盘，相传乃是文王囚于羑里时，演先天八卦测位定星之用。”

　　乖乖，那得值多少钱啊，我一边把玩一边想，嘴上却道：“这么说来一定有非凡的法力了？”

　　老者傲然道：“寻常罗盘，总不免受天时地气的影响，遇到念力混乱的场所，大部分罗盘都会失灵。”

　　冯四抢着说：“这我知道，很多飞机到了百慕大就仪器失灵，分不清东南西北。”

　　老者点头道：“就是这个道理，罗盘定位之理乃是因循地气，地气一乱则罗盘必乱。不过这一方文王定星盘——”他一指罗盘道，“此盘非但不受任何异常地气的影响，更可侦测异向，加以警示。”

　　我暗自吞了下口水，这可真是件宝物啊！

　　“相逢即是有缘，此物就送与小兄弟了。”

　　“啥？”我一哆嗦，差点没把罗盘扔出去。

　　不是吧，真要给我？可这老头不知道什么来历，莫名其妙地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，我可得防着点。

　　我一边想着，一边把罗盘举在头上仔细看着，怎么看都是个好东西，再看看这老头，一脸正气，仪表非凡，也不像鸡鸣狗盗之辈啊。

　　老头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了，笑呵呵地道：“放心，此物不是假的。”

　　他这一说，倒把我说得不好意思了。话说回来，我这人虽然贪心，不过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，况且人之一生福祸多有定数，因财招祸的例子还少啊？我把罗盘递回，道：“这等宝物，非厚德之人所不能承受，我自问福薄，怕折寿啊。”

　　旁边冯四一个劲地用脚踢我，我理也不理。

　　老者并不接回罗盘，道：“你可知道我为何萌生此念？”

　　我摇摇头，心想总不会因为我帅吧，口中却道：“难道前辈是听了我那一番风水乱弹？”

　　老者哈哈大笑：“你那一番话，唬唬外行还行，在我看来，不过是咿呀学语一般。”

　　我脸一红，唉，那我就更糊涂了。

　　只听老者道：“风水可学，人心却难易，你知风水乃天道，不肯因私心而枉天道，”他一指那边那个灰头土脸的胖子，“所以你明知此人非善类，仍为他指点迷津，却又不肯帮其设局反噬，这番作为，当得上善恶分明，行止有度，颇具大家之风。”

　　这番话说得我有些惭愧，我之所以帮那个胖子，很大成分上是不想在冯四面前跌份，后来又不帮他，是因为我也真不会，我的风水术还没到破局反噬的水平呢。当然这当中也有这老头说的这些原因，只不过我当时可没想得这么高尚。不过此刻可不能说出我的真心话啊，我就坡下驴，把老爸常教育我的那些话搬出?：“前辈过奖了，我老爸常常教育我，阴阳之道乃天道，处处当合天地正理才是。”

　　老者不住点头，又道：“老夫孑然一身，不曾育后，也不曾收徒，眼见大限不远，正愁这宝物无人继承，却在这火车上遇到你，岂非缘分？你万万不可再推辞了。”

　　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我只好说道：“您都说到这份上了，我就收下了，您老尊姓大名能不能告诉我，好让我心中有数，日后也把您当师傅供着。”话说出口我才觉得不太合适，人家这还没死呢，我就提起上供来了，真够晦气的。

　　他不以为意，道：“姓名不过代号而已，皮囊已然布包，徒留姓名何益。”呆了半晌，脸上呈现出缅怀的神色，似在追忆尘封的旧事，“我7岁时遇到恩师，传我此盘，如今已是60年了。当日恩师授此盘时有言，此盘无谓师承，只归有缘之人，日后你持此盘时须切记‘秉承初心，莫沾邪秽’，你可记下了？”

　　我连忙点头。

　“如此甚好，也了却我一桩心事。”这时车徐徐停靠在一处小站，老人微微一笑，竟不逗留，下车洒脱地离去。

　　我抱着文王定星盘，心里既愉快又有些伤感，这么好的人，却命不久矣，人生于世，当真是脆弱得很。

　　冯四凑过来，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：“这可是个宝贝啊，老七，你发了。”

　　我点点头，没言语，这盘子如果拿去文物市场，固然会卖出天文数字，但在我们阴阳师手里，它却是个无价之宝。

　　这时火车又缓缓启动，下一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隰县了，冯四兴奋地开始收拾东西，我把定星盘收好，坐在窗边，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，一棵棵大树如同被拦腰折断一般，让人没来由地心里不自在起来。

　　一路上居然还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坟头在荒野中伫立，看来这个地方还保留很大的陋习——土葬。

　　土葬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，封建迷信、环境污染那些都不说了，从我的专业角度讲，土葬就大大地增大了尸变的机会。

　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，一把火烧了岂不干净？

车到隰县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，我和冯四下了车，到车站对面找小巴车到他们村子里，却瞥见那个死胖子也在这一站下了车，在火车站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。

　　我没在意，和冯四坐上小巴，40分钟后到了他的家，大榆树村。

　　一下车，好家伙，这排场！

　　家里人早得到信儿了，在村口等着呢，他爸妈还有熟络一点的邻居都来了，像迎接领导检查一样迎接我们两个大学生，众星捧月般接进家里，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，家里排开酒席，吃饭喝酒聊天打牌，我跟着冯四一桌桌敬酒，好像我俩是一对新人似的，喧闹中，冯四有点心不在焉，眼不住地瞥着大门，好像在等什么人。

　　来的人一直到入夜才离开，这才腾出点儿空来让冯四和他的父母好好聊聊。

　　我喝得有点晕，歪倒在炕上，迷迷糊糊地听到冯四问他妈：“娘，小凤她咋样？不知道我回来么？咋没见着她？”

　　“唉，她家有事来不了，你没看你赵叔赵婶也没来么。”

　　“啥事啊？”

　　“大龙你记得吧？”他娘说。

　　“咋不记得，小凤他哥啊，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。”

　　“唉……”他娘叹了口气

　　“咋了？”

　　听到这里，我酒意上涌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不知道睡了多久，耳边隐隐听得锣鼓声响，我睁开眼睛，屋子里漆黑一片，天还没亮。

　　汗，做梦娶媳妇么？

　　我揉揉眼，觉得头疼欲裂，而且口渴得要命，爬起来在屋里找水喝。

　　“你干啥老七？”冯四睡在我旁边，被我吵醒了，迷迷糊糊地问。

　　“有水么？”

　　“外屋桌子上呢。”他翻了个身，继续睡过去。

　　我摸到外屋，在桌上摸到一个大茶杯，端起来灌了几口水，清醒不少，头也没那么疼了，一片月光从窗户洒进来，山村的夜静得可怕。

　　这时，我耳边又响起鼓乐声，而且越来越清晰，不是梦。

　　我进了里屋，黑糊糊地只见冯四也坐起来了：“老七，你听见啥没？”

　　“四哥，你也听见了？”

　　“嗯，奏乐呢。”

　　“是奏乐，好像谁家娶媳妇似的。你们村习惯半夜娶媳妇么？”

　　冯四茫然摇头：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　　这时候那乐声越来越近，好像就要走到家门口了，我一拉冯四，掀开窗户，往外看。

　　惨白的月光下，一行几十人的队伍，穿红戴绿，抬着一顶花轿，吹吹打打地正往这边走过来，看样子是迎新娘子的轿子。眼看花轿到近前，只见花轿旁边有人一抖手，洒出满天的什么东西，鲜红的，像花一样在空中飘舞，奇怪，结婚发请帖也没有这么撒的啊？这时一阵风吹来，我略微清醒了些，定睛一看，那半空飞舞的哪是花啊，是一张张鲜红的纸钱，在月色下漫天飘洒……

　　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梁上升起……

　　蓦地，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……
我汗毛都竖起来了，双手结印刚要向后来一下子，“别出声！”是四哥他娘的声音。

　　我连忙撤去架势，老太太把我俩按在床上，伸手把窗户关上，拉着我俩坐下，低声说：“可要当心，撞了阴婚要折寿的。”

　　阴婚？我明白了，难怪会满天撒红纸钱，取的是冥喜的兆头。

　　阴魂又叫冥婚，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。有的少男少女在订婚后，未等迎娶过门就因故双亡。那时老人们认为如果不替他们完婚，他们的鬼魂就会做怪，家宅不宁。因此，一定要为他们举行一个冥婚仪式，像活人结婚一样抬一回花轿迎一回亲，也吹拉弹唱地庆祝一番，甚至还要大摆筵席请亲友来吃，最后再将他们埋在一起，成为夫妻，并骨合葬。同时，这样也免得男、女两家的茔地里出现孤坟，这乃是大凶之兆。

　　另外还有些少男少女还没等订婚就夭折了。老人们出于疼爱后辈的心情，认为生前没能为他们择偶，死后也要为他们完婚，尽到做父母的责任，所以会选年纪差不多的新死了孩子的人家去商量，当然不能自己去商量了，这种事情也要有媒人的，这时候的媒人，就叫做“鬼媒”。鬼媒到了另一家之后，如果对方也有这个念头，一拍即合，就给两个死去的孩子张罗一场婚礼。

　　鬼媒被传得很玄乎，说什么可以与死者交谈，那都是扯淡，从一个阴阳师的专业角度来看，那只是在世的人一相情愿的想法罢了，人死如灯灭，生前种种再无瓜葛，婚配与否其实对鬼魂来说是无足轻重的，这种婚姻关系也很尴尬，一方面在人世是不被承认的，因为它违背了现行的婚姻法；另一方面在下边也不会被承认，因为下边也很拥挤，大部分魂魄都要再度轮回，难道还能让你在下边居家过日子不成？

　　所以在我看来，冥婚可谓百害而无一利，况且又要耗费大量人力、物力，不是一般穷苦人家受得了的。历史上有很多这种事情，我只是没想到在现代居然还有人在搞这种事情，而且还就发生在我眼前。

老太太千叮万嘱我们千万不要冲撞了人家，我们忙不迭地答应，就差发誓了，老太太这才回自己屋睡去。我又躺下了，冯四倒是兴趣盎然，他一边趴在窗户边看，一边小声对我说：“老七，这阴婚也抬花轿啊？”声音显得很紧张，也有点兴奋的感觉。

　　冥婚只是个仪式罢了，我也没太当回事，此刻索然无味，我躺在那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，闻言答应道：“当然啦，婚礼嘛，自然要正式一点，花轿、吹鼓手、新娘子，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
　　“还有新娘子？在哪啊？”

　　我耐着性子答道：“一般没钱的呢，就用纸扎个轿子，这叫搭骨尸。有钱人家就会完全按照常人娶妻一样八抬大轿，但是里边肯定是没有新娘子的，总不能抬个尸体在里头吧，一般都是花轿在前棺材在后，直接送到坟地合葬了。”

　　“这样啊，那完事之后呢？还开酒席么？”

　　“不一定了，有的是要开酒席的。”我觉得困意上涌，翻了个身准备睡了。

　　“那去参加冥婚要随份子钱不？”他又问道。

　　“靠，这都什么狗屁问题啊，想知道自己去吃冥席好了！”我怒道，把枕头拉过来蒙着头，再不搭理他。猛地大腿一痛，我一睁眼，一个人影正坐在我腿上，妈的不是冯四还有谁！

　　此刻他坐在我大腿上，一手指着窗户外边……

　　我大怒坐起身来，扯着他后脖颈子想给他几下子，这个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，看冥婚看得这么激动。

　　我的手刚一接触他的皮肤，就觉得不对劲，现在是夏天，可他后脖颈子的皮肤冰凉，我一惊，只见他面色惨白，双目圆睁，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外边，嘴唇哆嗦着，手指不住地颤动。

　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看到花轿队伍的尾巴，已经走过去了。

　　我伸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，还热乎着呢，没事，是给吓着了，我到外屋给他倒了水，捏着鼻子灌下去，不一会，他吐出一口长气来，缓过神来，四下看看，一把抓住我的手：“老七，可吓死我了！”

　　“靠，自己胆子小，还偏要看，活该，吓死你得了。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
　　他咽了一口唾沫，又把水拿过来灌了好几口，才惊魂未定地说：“不是，不是……”

　　“什么不是啊，你的不是，我的不是啊。”我给他闹得也不困了，坐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。

　　他定了定神：“你不是说轿子里没人么？”

　　“是没人啊。”

　　“可是我，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的坐在里头！”

　　我激灵一下子，觉得脑瓜皮有点发凉，心想不至于吧，难道真有用花轿抬着尸体来搞冥婚的？也不怕臭了？

　　“你没看错吧？”我半信半疑地问。

　　“怎么会看错，”他瞪着眼睛道，“花轿走过咱家门口，忽然刮了一股大风，好家伙，里边真坐着一个女的，长得挺好看，还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呢。”

　　我想了想，道：“可能是新死的吧，?用花轿抬了呗，这有啥稀奇的，就把你吓成那德性？”

　　“可是，那个女的，好像，好像——好像是——活的！”他使了好大劲才说出来，心有余悸的样子。

　　“怎么可能，你还没醒酒吧，花眼了。”肯定是他花眼了，谁家会用冥婚的仪式去娶活着的新娘子啊，那不是有病么。

　　“不会错的，她还看我来着。”冯四信誓旦旦地说。

　　“嗯，她还冲你笑了吧。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
　　“没笑，可是她的眼神很恐怖，看起来，看起来就像……”

　　“就像啥啊？”

　　他吞了一口口水，瞪着眼睛，涩声道：“就像你在大半夜，用手电筒去照一只猫的眼睛。”

　　我脑子嗡的一下，头皮都炸了，靠！死尸双瞳呈现异色，这是诈尸的征兆啊。

第三章　尸　变（1）　　我一骨碌翻起来，抄起衣服胡乱穿上，从床底下捞上鞋套上，也没走大门，翻窗户就出去了。

　　“你干啥去？”冯四嗓音都变了。

　　此刻顾不上多说，这诈尸一旦发作起来，搞不好会伤人的，我一出来，就顺着迎亲队伍的方向追过去，开始隐隐还能听到乐声，还能看见几户人家，可是追了大约二里地吧，越走越荒凉，后来那乐声也越来越小，终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，我心里有点发毛，停下来四下看看，此时月在中天，照得地面惨白惨白的，我置身荒野，周遭寂静无声，反而显得格外吓人。

　　队伍是朝出村方向的，看这光景是土葬无疑了，唉，把两位一块烧了不好么？既环保又安全。要知道一般冥婚的坟地都相对隐秘，因为双方家长都不大愿意太多人知道所葬的场所，所以到了离坟地一定距离后就会有男方的家人接应，然后由家里人把尸体合葬了，眼下这光景，我上哪去找这家的坟地呢？

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，猛听得远远地有人喊：“李克……李克……”声音沙哑而颤抖，在旷野里听来十分诡异。

　　我汗毛都立起来了，要知道相传如果晚上在荒山野岭里有人叫你的名字，千万千万不能答应，那是枉死的冤魂在找替身，你一应声就泄了元气，三魂七魄都离体了。我定了定神，叹了口气，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啊，我刚来就赶上尸变，现在又赶上鬼找替身么？真是流年不利啊。话说回来，妈的，老子现在在气头上，哪个鬼敢来找阴阳师做替身，真是死得不耐烦了，是不是想再死一次啊！

　　我也不闪避，叉着腰恶狠狠地盯着来路，不一会，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远处，步履蹒跚，好像提线木偶似的磕磕绊绊地一路踉跄过来。

　　“四哥！”我大喊一声。

　　他还没看见我，闻言嗷的一声坐在地上，看他吓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忍，连忙过去扶起来，他脸色铁青，半天才缓过劲来，指着我鼻子哆嗦着：“老七，你想吓死我啊，不知道我胆小啊。”

　　“胆小你还跑出来？”我素知他胆小，不过没想到小到这个地步。

　　“靠，这不是担心你么，你人生地不熟的。”他骂道。

　　我心中一震，看他自己骇成这个样子，方才不知道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出来追我，就这份情谊，已经足够让我感动的了，我心里暗下决心，不管那女尸有多古怪，绝对不让她伤害四哥和他们家人一根汗毛。

　　冯四抓着我的胳膊站起身来，问道：“老七，你大半夜的搞什么？追人家花轿干啥？”

　　“你不是说看见死尸的眼睛了么？尸眼呈异色，那是诈尸的前兆啊。”我简单跟他解释几句，也不敢说太深入，怕吓着他。

　　他摸摸头，想了想道：“主要是死尸实在太骇人了，所以可能是我看错了。”

　　我可不相信他会看错，没理会这茬，转问道：“你知道这家娶媳妇的是谁么？”

　　“不知道啊，明天问问我老娘吧。”他看着我，哀求道：“七哥，我求你了，咱先回吧。”

　　看看四周，除了我两个再无动静，想找到送冥亲那帮人的去处是不大可能了，也只能这样了。

我们两个回到冯四家里，天都快亮了，折腾了半夜，我实在困了，一觉醒来，太阳都晒屁股了，冯四也刚起来，正在院里洗脸呢，我赶紧也爬起来，寻思着去找四哥他娘问个清楚。

　　出了我俩睡的那屋，往院子里一看，早饭早就预备好了——小米粥馒头就咸鸡蛋，我昨晚折腾一番，肚子早就饿了，不管那么多了，先填饱肚子再说。冯四也跟我差不多，我俩坐在板凳上狼吞虎咽起来。

　　冯四一边嚼一边跟我说：“老七，你尝尝这个咸鸡蛋，跟你们家那边的肯定不一样。”

　　我早就敲了一个，一看里边，居然蛋清蛋黄都是淡红色的，尝了一口，那个香啊。

　　“这咋腌的？”我们家这边的鸡蛋腌得好的会出点黄油，蛋清总是白的，可这种红的咸鸡蛋真是闻所未闻。

　　“这是用咱这的特产胡麻油腌的，多吃点。”

　　我们正吃着，就听院子外边有人喊：“二婶在家没？”

　　我还没当回事，冯四闻言一抖，抬头望去，眼神就再没回来过。我扭头一看，大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，此刻瞪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冯四，也不说话，脸色绯红。

　　看这情形我也猜个大概了，我咳嗽一声，推了推冯四。

　　冯四如梦初醒，忙不迭地站起来跑到门口：“凤，你咋来了？”

　　“大庆哥，你咋回来了？”

　　“啊，我昨晚上回来，那个啥，你家里都挺好的吧？我给你写信你收到没？我这正吃早饭呢，哈。”

　　看冯四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样子，我心中暗笑，走过去拍他肩膀：“四哥，把人家请进来坐啊。”

　　“啊，你快进来，进来坐，一起吃点吧。”冯四赶忙拉开大门，把她让院子进来。

　　那姑娘恢复了常态，笑呵呵地点头进来，她在前边走，冯四在后边跟着。

　　“这就?你常提起的凤儿吧？”我在后边捅了一下冯四。

　　“嘿，是啊，可不就是。”冯四一边挠头一边傻笑。

　　凤儿显然听到了，在前边扑哧一笑，转过身来问我：“你又是谁啊？”

　　“我叫李克，是大庆的同学，你叫我老七就行。”

　　“老七？”她迷糊地问。

　　“啊，这么回事，在我们寝室我排行老四，他是老七。”冯四一边给凤儿搬凳子，一边介绍说，“这是赵玉凤，我跟你提起过的，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呢。”

第三章　尸　变（2）　　“知道知道，四嫂嘛！”我一揖到地。

　　冯四的脸腾地红了，眼睛盯着我，窘得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倒是凤儿大方得多，上下大量我一番，笑呵呵地说：“你挺帅的啊。”

　　“哪里哪里，都是四哥照顾得周到。”话说完我也乐了，这挨不上啊，怎么我也满嘴跑火车了。

　　凤儿扑哧一笑，指着我的鼻子说：“小小年纪不老实，老七是吧，别把我们大庆带坏了啊。”

　　我早就听说在农村，出头露脸的都是女的，有些比老爷们还爽利得多，这次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啊，冯四此刻已经是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。

当下三个人又坐下，我呼噜呼噜地喝着粥，听他们两个人叙旧。两人久别重逢，真是说不完的话，从H大的学习说到村东头的柳树，从小时候一起偷玉米说到改革开放，真是包罗万象，我边吃边听，乐在其中。冯四这时已经缓过劲来了，一边和凤儿说话，一边一个劲地朝我使眼色，意思你吃完赶紧走啊。我喝完一碗粥，打了个长长的饱嗝，冯四面露喜色。我嘿嘿一笑：“这粥真好喝啊。”说完拿过勺子来又盛了一碗，看他的样子，如果眼神能杀人，我早死了无数次了。

　　“赵婶呢？”凤儿说了半天，忽然想起来件事似的问。

　　“我妈在后院呢，你找她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”凤儿瞪了冯四一眼，“都怪你，把正事都忘了。”

　　我笑嘻嘻地说：“跟四哥说话才是正事嘛，可以理解可以理解。”

　　冯四恶狠狠地瞪着我，我笑道：“唉，四哥，跟我学着点吧，不然将来四嫂可不要你了。”

　　冯四本来就拙于口舌，此刻在心上人面前更是紧张得不行，任我戏弄就是闷住了不出声。凤儿向着自己的对象，那手指指着我鼻尖说：“你厉害啊，你有几个对象了啊？”

　　我本来是笑嘻嘻的，此刻忽然想起司徒雪，一阵难过涌上心头，强笑说：“我可还没有呢，嫂子哪天给介绍一个。”

　　凤儿没觉出我的异样，笑道：“你整天油嘴滑舌的，我可不能害了人家好姑娘。”

　　冯四见我俩越说越不靠谱，拦过话头说：“凤，你找我娘干啥？我去给你叫她去。”说完站起身往后院走。

　　“你就跟她说，我娘找她帮我家预备流水席。她知道的。”

　　冯四答应一声，进了后院。

　　“有啥喜事么？要开流水席啊。”流水席我只是听说过，从来没见过。

　　“我家有喜事啊，”她本来还喜笑颜开的，此刻忽然叹了口气，“是我哥结婚。”

　　我悚然一惊，差点没把碗扔桌子上，却没敢直接问，旁敲侧击地问道：“你哥结婚？恭喜啊，他多大了？大嫂是哪里人啊？”

　　“唉，有啥好恭喜的。”她又叹了口气，“这事怎么说呢……”

　　其实即使她不说，看她提及亲事的表情，我也能猜个差不多了，昨晚遇上的那伙冥亲就是他们家的，阴亲大都半夜时分送亲，天明行礼合葬，具体时辰还得看两人的八字，此刻估计“新人”已经入墓合葬了，送亲队伍也该回来了，照规矩该婆家大摆筵宴，像正常结婚办喜事一样请父老乡亲吃酒席，尤其是要款待那些迎亲队伍里的人，送上红包，给他们去去晦气。

　　“前年大庆考上大学走了，我哥没考上，就出去挖煤，寄了不少钱回来，还说等他回来盖房子呢，结果两个月前那边来信，说给埋在煤窑里头了，”她低着头，缓缓说道，“爹找了几个人一起去……”

　　她有点哽咽，垂着头半晌，才继续说道：“整个矿塌了一半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，最后俺爹好歹拣了点东西回来。”

　　我听得心下恻然，以前光从网上看到小煤窑出事的消息，这次真真切切地跟家属坐在一起，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。

　　“你们城里人可能不知道，俺们这边有个风俗，这个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好像不知道怎么给我讲这事，也难怪，在她的印象中，城里人是绝对无法接受甚至无法想象冥婚这种事情。

　　“是结阴亲么？”我实在急于知道详细情况，脱口问道。

　　“是啊，你知道的？”她一愣，看我没什么大反应，心下稍安，接道，“俺哥没享过啥福，才赚了点钱想寻个好媳妇，就没了，爹娘心疼俺哥，寻思着拿矿上赔的钱给他结门亲事，也算没让他白来世上走一遭。”

　　“矿上赔了多少钱？”

　　“两万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我呆住了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啊，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就值两万块么？我握紧拳头，觉得心头火直往上撞，却偏偏无处发泄。

　　凤儿没注意到我的激动，继续说道：“唉，在俺们农村，两万块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。这不，俺娘托媒人寻了一方阴亲，算好了日子就给他们办了。”

　　我想起件事，问道：“你哥是土葬的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她点点头。

　　“这么说来新娘子是送到墓地合葬了？”

　　她看看我，道：“你知道的还挺多啊。”

　　我心说，我知道的事多了去了，就是不能告诉你罢了，转问道：“有这么凑巧么？附近也有新死，”我一顿，死字总归不好，连忙改口说，“这个，新去世的女孩子？”

　　她倒不以为忤，道：“所以说巧了呢，原本是找不到的，后来托了能人，费了许多周折才从北乡找到一个，隔着百十里呢。”她叹了口气，“那姑娘也够惨的，家里就剩下自己，还有个瞎眼的老娘，唉。”

　　“人怎么死的？”

　　“说是急病死的。”

　　“什么病？”
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，听说是什么传染病呢。”

第三章　尸　变（3）　　我心里一动，正要说话，冯四回来了，他娘在后边跟着，凤儿连忙站起来说：“赵婶，我娘让我来喊你帮忙呢，算算时间，送亲的中午就该回来了，咱们得早点准备。”

　　“送亲的要中午才回么？”我觉得奇怪。

　　四哥他娘连声说：“记着呢记着呢，要不是这死小子回来，我早就过去了。”说完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，也不换衣服，就那么准备开门出去了。

　　凤儿连忙在后边跟着，四哥他娘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了：“凤，你不用跟着，我跟你娘够忙活的，你们好久没见了，好好说说话吧。”

　　凤儿脸一红，跺着脚不说话，四哥他娘笑呵呵地走了。

冯四却没心情说笑，又详细地问了问凤儿她哥的事，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，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发小，说没就没了，唉。

　　他们两人在一旁聊着，我有些心不在焉，心里颇为踌躇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。

　　几乎可以认定的是，他们家的“新娘子”有尸变的前兆，可我没有亲眼看到，所以无法确定她到了什么状态了，是否到了会害人的程度，如果仅仅是前兆，那么早早地埋在地下，截断人气，自然也就无碍了，要是万一已经到了三魂逆体的地步，到时逆转阴阳，念力惊人，那可就麻烦大了。其实要是换一家人，大不了我硬着头皮去墓地一探究竟，可这事偏偏发生在凤儿他们家，我实在不忍心搅了这一场“喜事”，毕竟这已经是老两口唯一的慰藉了。

我正琢磨，冯四喊我：“老七，走了。”

　　“哪去？”

　　“去凤儿她们家啊。”他跟凤儿站起身来，“咱也去帮忙张罗张罗。”

　　乖乖，这我求之不得啊，在这干憋着是不能解决问题的，先到了赵家再说吧。

这时他跟凤儿已经走到门口了，我喊冯四：“四哥，你等我会，我得上个厕所。”

　　“吃完就……那啥！”冯四的话说到一半生给吞了，估计是当着凤儿不好意思吧，转身跟凤儿说：“凤儿，你先回吧，我等会老七，他不知道路。”

　　凤儿依言离开，冯四看我没动弹，催我：“靠，吃完就拉，还不赶紧去？”

　　“拉啥啊，你以为我像你啊。”我凑过去，低声道，“四哥，这事蹊跷得很啊。”

　　“啊，咋个蹊跷？”

　　“猪脑子啊！”我照着他的头就是一个爆栗。

　　做了这动作后我呆住了，这是她的招牌动作，唉，司徒雪，此刻你在做什么呢？

　　冯四苦着脸叫道：“你干吗啊？”

　　我回过神来：“唉，你难道一点没意识到你昨晚看到的那个尸变的新娘子，就是凤儿的‘嫂子’啊！”

　　冯四一拍脑子，恍然大悟的样子：“啊，还真是啊，那怎么办？”

　　唉，我这四哥啥都好，就是反应有够迟钝的。“靠，你咋考上大学的？作弊了还是送礼了？”

　　“哪有，我正经考上的。”冯四抓住我，郑重其事地问：“那该咋办？”
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，直说吧，怕老人家受不了，不说吧，又怕那祸害发作起来，害人不浅。”

　　“发作起来能咋样？”

　　“那可说不定，轻的伤人伤畜，重的就血洗你们村了。”

　　“啊！”冯四吓了一跳，“这么恐怖啊。”

　　其实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尸变到最后状态是什么情形，自然也就无法估计她的危害性了。尸变大概是四个阶段，基本上跟法医学上讲的判别尸体死亡时间刚好逆转过来。

　　一般常人死亡之后，2～4小时内出现尸斑，指压可褪色，4～6小时左右全身僵硬，15小时左右是最僵硬的时候，到24小时左右又开始缓解，48小时后瞳孔无法透视……

　　这都是我们上学期法医课学的，学校没钱买尸体给我们解剖用，于是只能放录像大家观摩，放的还是80年代的老教学片，可即使如此，那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里，食堂的肉菜还是无人问津。搞得大师傅都纳闷，难道集体减肥么？

　　而尸变的过程，大概是逆转的，生气或其他原因使尸体产生尸变之后，阴气逆转，尸体开始有微弱心跳和呼吸，这是第一阶段；第二阶段尸体睁开双目，瞳孔泛异彩；第三阶段尸身可行可动，力大无穷，只是动作略为迟缓，十分僵硬，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的尸体尚不具备思考能力；而据说最后一个阶段尸身行走如风，思维活跃，奔跑跳跃无一不能……

　　我以前跟老谢做过几个小案子，都是还没到第三个阶段就贴个符给镇住了，所以这最后一个阶段我也只是耳闻而已。

第三章　尸　变（4）　　“可不是，太恐怖了，有的村子最后一个活口都没有啊。”我故意吓唬他。

　　“那咋办啊？”

　　“除非让我去墓地看看。”

　　“好啊，那你快去啊。”

　　“怎么去啊？”我怒道，“说你傻，你就流鼻涕，我又不知道赵家的墓地在哪！”

　　“对，好像听说这个阴婚都是怕打扰的，所以都很隐蔽。那该咋办啊？”

　　“唉，怎样才能在不惊动赵家人的前提下去墓地看看呢？”我故意叹了口气说，“其实是有个办法的，就是不知道四哥你敢不敢干。”

　　“啥办法？”

　　“你去问凤儿啊，让她把地方告诉我，我偷偷去看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，“这可不行，我不敢。”他停了停又说，“关键是我信你，可他们不一定信你啊。”

　　也对，农村本就迷信，人家才结了冥亲，你跟人家说新娘子尸变了，这还不算，末了还得让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去看坟地。要知道冥婚这事虽然愚昧，但总归寄托着家人的愿望，打扰死者安宁又是如此不敬，要是我冒冒失失地就要进墓地一看究竟，只怕连赵家大门都出不来，到时候冯四也保不了我。

　　“这是唯一的办法了，关键不在我，关键看你跟凤儿的感情不是，她要是信任你，就信任我。”

　　“话虽这么说，”冯四挠了挠头，吭哧了半天，“唉，先到凤儿他们家再说吧。”

我回屋拿了包，跟着冯四去赵家，一路上心事重重。

　　其实还有件事情让我很疑惑，“新娘子”不是本地人，而是从邻乡寻访着的。当然了，现在别说跨村跨县的婚姻，就是跨国的婚姻也不稀奇，不过别忘了，这结的可是阴亲，邻乡百十里路，尸体要怎么运过来？现在是八月份，大夏天啊，还不臭了？我可不信这个地方会有冷藏车之类的高档运输工具，再说了，就两万块钱再刨去了彩礼和给鬼媒的钱，只怕也雇不起冷藏车，就算雇得起，谁又敢给你运尸体呢？

　　唯一肯定的是，这个鬼媒也是个道术高手，懂得保尸之法。可这位老哥要是真懂得保尸之法，怎么不多加点禁制呢？那样也就不怕会尸变了。

村子不大，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赵家，门口张灯结彩，大红的喜字贴在门上，一派喜庆气氛。

　　大院子里摆开了十几张大桌子，已经有不少凉菜摆上了，烧酒也温上了，旁边一个大灶台还在忙活着，不停地把热菜端上来，看看时间快10点了，这时候已经有人陆续到了，单等送亲的回来了，就可以开始吃席了。

　　我四下看看，凤儿正在里外忙活着，我捅了捅冯四，他硬着头皮老大不情愿地过去找她了，我正想找个角落坐下，蓦地一惊，在当中主席位上，我赫然看到一张绝没想到会在此地出现的脸。

第四章　鬼媒人（1）　　他也看到我了，脸色变了变，却还是站起身满脸堆笑地凑过来：“大师，这么巧啊？”

　　此人四十岁左右年纪，矮胖身材，三角眼，扁塌的鼻子，不是火车上那个死胖子还会是谁。

　　我皱了皱眉头，心想：“没想到老赵家居然有这么一门亲戚，真够衰的啊。”嘴上胡乱答应道：“是很巧啊。”

　　说完别过身去，不想搭理他，没想到这个胖子死皮赖脸地凑过来：“大师是赵家的亲戚？”

　　“朋友。”我冷冷地答应一声，瞥见冯四拉着凤儿过来，连忙过去说话。冯四愁眉苦脸地说：“凤儿不告诉我。”

　　凤儿瞧着我，满脸狐疑地问道：“你问我家坟地干啥？”

　　我狠狠瞪了眼冯四，敢情没跟她说清楚啊，冯四苦着脸跟我吐吐舌头。不过也不能怪他，让他怎么开口告诉凤儿说她嫂子要诈尸啊。

　　我正要说话，那胖子居然又跟过来了，我有点恼了，转身站定，盯着他低声道：“不要再跟来，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　　那胖子大概被我在火车上的表现唬住了，吓得灰溜溜地跑回座位去。

　　“咦，你跟王大叔认识的？”

　　“在火车上碰见的，这是你们家亲戚？”

　　“不是，这是……”凤儿顿了顿，小声说，“这是我哥跟嫂子的媒人。”

　　“啥？”我差点没叫出来，这也太巧了吧。

　　冯四也有点发懵，问道：“凤儿，这胖子就是把那女尸，不，把你嫂子介绍来的人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”凤儿点点头，“你这几年没回来不知道，这人在这里可是大大有名，我也不知道他叫啥，反正大家都叫他王胖子，别看他一脸蠢样，能耐可不小，经他手配成的阴婚没有三五十件也差不离了，当初我爹费了好多周折才求到他帮忙的。”

　　我转过头去看了看那胖子，他佯作四下闲看，其实正拿眼睛瞥着我们这边呢。我心下冷笑，难怪你这胖子一身晦气，眉间黑气郁结不散，竟然是个鬼媒！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鬼媒，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，奇怪的是，此人怎么看都是资质驽钝，七窍蒙尘，如何能搭通阴阳，为人鬼做媒？

　　我越看越奇怪，索性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。

　　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，我道：“看不出来啊，王老板原来是干这一行当的。”

　　他先是一惊，随后镇定下来，道：“惭愧惭愧，也算是给家乡父老谋点福利不是。”

　　“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半个同行了啊，以后多聊聊啊。”

　　他有点受宠若惊，笑得更灿烂了。我越看越讨厌，却不动声色，装作随口一问：“新娘子是你介绍的？”赵家此事十分奇诡，我心中有很多疑问，看来得从他身上多套些情报出来才行，要不是为了这事，让我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倒胃口。

　　他点头道：“是，碰巧北乡新死了一个姑娘，才死了三天，这不就许给老赵家了么。”

　　“那也是他们运气好啊，这姑娘怎么死的啊？”

　　“嗐，谁知道呢，好端端地害了急病就死了。”胖子顿了顿，满脸堆笑地问道，“大师，在火车上说的那事？”

　　靠，还惦记着呢？我心说，看你这副德性，能帮我也不会帮的，何况我也真不会破风水局啊。我没搭理他，继续问道：“怎么没见娘家人来啊？”

　　“就一个瞎眼的老太婆，山高路远的也不方便。”他随口道。

　　“山高路远是不太方便啊，倒难为你居然把尸体运来了。”

　　他面色陡然一变，脸上的肥肉颤了几下，干笑道：“那有啥办法，谁让咱吃的是这碗饭啊。”没等我再问，他拿起酒瓶来倒了两杯酒，笑嘻嘻地说：“来，大师，咱们有缘，干一杯吧。”

　　我冷笑道：“送亲的人还没回呢，席还没开，咱们怎么好先喝上。”他闻言眉头一皱，自言自语道：“看时间也该回来了啊。”正说话间，冯四过来一拉我，我连忙起身。他拉我一直走到灶台，一个老太太正在那愁眉苦脸地坐着，不住地叹气，凤儿在一旁劝慰着。

　　“这是凤儿的娘。”冯四道。

　　我喊了声：“大娘，怎么了这是？”

　　老太太抬眼看看我，又看看冯四和凤儿。

　　凤儿道：“这是大庆的同学，从大城市来的。”

　　“啊！”老太太答应一声，道：“快去前边坐着，这里烟熏火燎的。”

　　没等我说话，冯四抢先说：“婶，我这同学可厉害，会法术的，你有啥为难事就跟他说吧。”

　　我汗一个，冯四介绍得真直接啊。凤儿也是头次听说我还有这方面的特长，瞪着大眼睛看着我，老太太也愣了，盯着我看了半天，有点不太相信。

　　冯四一拉我：“快，你露两手给她们看看啊。”

　　晕死，把我当跑江湖卖艺的啊，看看老太太那眼神，大娘，你不是希望我来个胸口碎大石吧，说真的，我是真不会像招风布雨、点石成金这些表演型的法术，此刻冯四让我显摆几手，我还真犯难了。

　　忽然我心里一动，从包里把文王定星盘掏出来了，往她们面前一送：“看到没，这就是我们道家的宝贝，没见过吧。”

　　老太太都没敢伸手摸，盯着看了半天，点头道：“还真是挺玄乎的啊，这干啥用的？”

　　我心想就算我跟你解释了你也未必听得明白，嘴上道：“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，反正很厉害就是了。”

　　老太太又看了看冯四和凤儿，终于开口道：“这事很邪门呢。”

第四章　鬼媒人（2）　　“怎么？”

　　“唉，”老太太长叹了口气，眼中流下泪来，“我们家已经够倒霉的了，我的儿啊……”

　　得，我一听这话茬，要开始说家史啊，时间不多了，我连忙打断她：“是，大娘，您儿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，人死不能复生，您也别太伤心了，况且这不是正给他张罗着喜事呢么？您还有啥愁的啊？”

　　老太太愣了愣，好像没反应过来。

　　凤儿着急了，接口道：“娘，让我跟他说吧。”

　　老太太点点头。

　　凤儿开口道：“这么说吧，昨晚上他们把我嫂子送去我哥的坟地，今天早上吹鼓乐队啥的都已经回来了，我们也给了喜钱打发走了，可是我爹还有送我嫂子进坟地合葬的亲戚却到现在也没回来。”

　　据我所知送亲队伍到了坟地边缘就不能再深入了，要由男方本家的亲戚负责抬着花轿把女方尸身送进去合葬，所以一般除了进坟地合葬的人外，其他人早就回来了。

　　“正常到坟地要多久？”

　　“慢走3个小时也到了，按说他们早上8点多就能回来，可现在都12点了。”

　　“一直用走的？不弄个车么？”我奇怪地问道。我以为就是吹吹打打那一段用脚走呢，到坟地去当然得坐车吧，没想到凤儿说：“车不行的，坟地得穿过一片林子，没有大道过去。”

　　我这才恍然大悟。

　　“怎么不打个电话问问？”我注意到凤儿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，现在农村也用上手机了，联系起来方便得很。

　　“打了，一直没信号。”

　　“奇怪，都是哪些人进了坟地？”

　　“连我爹和叔伯兄弟们一共8个。”凤儿接着道，“这不一直等到现在，酒菜都上齐了，就等他们回来了，左等右等也不回，我娘就着急了，李克，你说是不是冲撞了什么。”

　　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弹起来，双手合十，嘴里也不知道念叨啥。

　　我一拉凤儿到旁边，低声道：“你快把地方告诉我，晚了怕出大事。”

　　“啥大事？”

　　“可能会诈尸！”

　　“啥？”

　　我把昨晚上的事简略地说了下，然后一指冯四：“不信你问他。”

　　冯四适时地表现出男子气概，用力地点点头，摸摸凤儿的头，道：“相信李克吧，除了他没别人了。”

　　凤儿定睛看了我半天，咬了咬牙：“我带你去！”

　　“我也去。”冯四挺起胸脯，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，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么。

　　“谁也不准去，我自己去。”我摇摇头，谁知道那尸体已变成什么样了，万一已经到了最后阶段，又刚刚害了几个精壮男子的性命，只怕厉害得很，我都没把握是不是对手，带多了人只是徒增伤亡啊。

　　“你又不知道路！”凤儿急道。

　　冯四接道：“就是，凤儿把路告诉我，我带你去，这里我怎么也比你熟。”

　　凤儿急了，一把揪住冯四的耳朵：“别废话了，一起去。”

　　我想了想：“去是可以，不过你们最好在外边等我们，新尸入土，又是女体，不适合接触你身上的阴气。”其实新尸最不应接触阳气，女子反倒好些，不过我真是担心那里边有什么变故，带上冯四总归是本乡本土有个照应，凤儿就留在外围吧。

　　凤儿记挂她爹的安危，说走就走，跟她娘交代几句，就要带我们出门。她娘还在那里不住地祷告，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凤儿说啥。正要离开，我忽然想起来件事，问道：“结阴亲的钱都给了王胖子没？”

　　“还有一半钱，说是等完事了就给，怎么？”

　　冯四故作聪明地道：“这事根本是违约啊，要扣他钱么？”

　　靠，都啥关口了，还有空想违约责任的事，我急道：“你们门口等一下，我叫上这个死胖子一起。”

　　凤儿奇道：“叫他干啥？”

　　冯四跟着咕哝一句：“你叫他，也得他肯来啊。”

　　我没理他，快速走到王胖子跟前，笑嘻嘻地看着他。

　　他给我看得有点发毛：“大师，你？”

　　“你这桩媒做得可不大光彩啊。”

　　他一下子站起来，面色惨白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　　“跟我走一趟吧，到了坟地你就知道了。”

　　“去坟地干啥？”他瞪着眼睛，神情十分紧张。

　　“去看看新郎新娘啊。”

　　“不去不去，我去干啥，反正人我已经送到了。”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。

　　我也不跟他废话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：“昨夜我见到那轿子里边的尸体目光闪动，想来你也知道那是诈尸的征兆吧，再说，你还有一万块钱没拿到吧，跟我们去坟地走一趟吧。”

　　一听我这话，我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，只听他赔笑道：“人都死了好几天了，怎么会诈尸，去就去呗，省得你们找借口扣我的钱。”

第四章　鬼媒人（3）　　我心下十分狐疑，这王胖子分明是个胆小如鼠之人，先前听说去坟地，吓得跟什么似的，怎么一听说诈尸，反倒不怕了？这是什么道理？

　　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，我领着他出门一看，凤儿不知道从哪开了辆拖拉机来，我们几个坐上去，凤儿一发动，突突突地朝村外驶去。

　　我还真没坐过这玩意，加上凤儿担心家人，把车开得飞快，我给颠得晕头晕脑的，一看冯四和王胖子，倒是稳如泰山。

　　路上虽然十分颠簸，风却吹得很凉快，我思索着整件事，脑子渐渐清晰起来，忽然想起件事来，问道：“王老板，这天这么热，你怎么把尸体运过来的啊？”方才我就想问他了，这山高路远的，天气又这么热，他有什么办法把尸体运来还保存得那么完好，按照冯四的描述，昨晚轿子中的女尸应该是保存得相当完整，否则尸体的腐烂就是先从五官开始，冯四怎么还能看得那么清楚。

　　他笑嘻嘻地答道：“自然是有我的办法啊。”

　　“我可不信你会雇冷藏车来运，还不够成本吧？”

　　他干笑着，没回答。我继续说道：“难道你有什么保尸之法么？只怕也未必吧。”

　　他还是干笑着，不回答我的问题。

　　冯四奇怪地看着我，不知道我自问自答的在玩什么玄机。

　　“你说新娘子死了三天，昨天你跟我们在一辆火车上？难道那时候尸体也在车上？”

　　冯四也顿悟似的说道：“你也够可以的啊，能把尸体运到火车上去，真是神通广大啊。”

　　王胖子嘿嘿笑道：“哪里哪里，都是朋友关照。”

　　“只怕未必吧。”我冷笑一声，问道：“北乡啊，顾名思义是在咱村北面么？”

　　冯四点点头：“北边一百多里吧。”

　　“王老板果然有好朋友关照啊，”我盯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道，“否则坐着南来的火车，怎么把北乡的尸体运过来！”

第五章　惊　变（1）　　我话音刚落，王胖子就好像陡然间被抽去了所有的血液，脸色白得跟纸一样，肥肉不住地颤抖着，嘴唇也哆嗦着，显然被我击中要害。

　　要知道我们从H市往山西，是一路向北，到了隰县还要坐公共汽车再往北走几十里路才到冯四他们这个村，而北乡也在这村子以北，王胖子怎么可能坐同一趟车把三天前死在北乡的新娘子运来？打从见了王胖子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头，只不过一直没想到关键所在，方才给风一吹，脑子也清醒了。

　　却见冯四大力一拍大腿，朝王胖子喊：“对啊，快说啊，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我也不说话，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。

　　半晌，他翻了翻跟死鱼一样的眼睛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：“实在对不住二位大哥，啊不，二位大师，你们听我解释。”

　　“说吧。”冯四赫然拿出一派正义凛然的风范来。

　　他期期艾艾半天，终于开口道：“这个，你昨晚看到的新娘子是我从宁水县带上车的。”

　　“宁水？”冯四一呆，“那是隰县前一站啊？”

　　“那你为什么说是北乡的？”我问道。

　　“大师，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，结阴婚的是北乡的。”

　　“靠，说什么啊，被你搞晕了。”我糊涂了。

　　“我说结阴婚的是北乡的，但昨晚轿子里的新娘子是我从宁水带上车的。”

　　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：“会说人话不？”妈的，我已经给颠得很晕了，居然他还跟我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。

　　他苦着脸：“我说的实话啊。”

　　冯四忽然道：“你是说轿子里坐的那个，不是北乡的那个死人？”

　　我浑身一震，一松手，王胖子如获大赦，忙不迭地道：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　　一场冥婚，搞出两个新娘子来？一个在南一个在北，搞什么飞机？

　　王胖子苦着脸道：“大师您也知道，这个天气根本没法保存尸体的嘛，运到咱村早就不成样子了，那味儿就别说了，光是样子就不好放到花轿里。”

　　我大约隐隐把握到他的意思了。

　　只听他叹了口气接道：“干咱这行，又不能做广告，凭的就是口口相传，咱得靠信誉吃饭不是。”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没错，这跟我的处境也差不多，干这种行业的，不管怎么说，总是见不得光的，生意也就越发难做了，靠的其实多半是老主顾介绍的。

　　却听王胖子长吸一口气，道：“人家娃儿好不容易结回婚，总得风风光光的吧，所以啊，我就……”

　　“你就找了个人化妆坐进轿子？”我脱口大叫。

　　“是啊，尸体在后边抬着的棺材里呢，轿子就是做样子，吹鼓手抬轿子的都是我雇的，大家面子上都好看，等到了地方，再把棺材里的尸体放进轿子跟新郎合葬，谁也不吃亏。”

　　我恍然大悟，想来他们不是一拨走的，他一边叫人送棺材到这边，自己又去宁水找个肯做替身的女人，想来是这活没什么人肯干，所以在北乡找不到吧。这个关节一通，倒是解决了很多问题。难怪冯四昨晚会看见那个女的诈尸了，那本来就是个活人啊。

　　我道：“难怪你方才听到我说诈尸一点都不害怕，你知道那本来就是活人啊。”

　　“我这也是没办法，要是死了多少年的也就罢了，既是新死的，谁也不想自己家孩子娶烂了一半的新娘子吧。”王胖子赧然一笑，一指前面开车的凤儿：“就不要告诉赵家人了吧？”

　　我也笑了，点点头，他这一手瞒天过海，固然是怕老赵家看了新娘子的样子不答应，另一方面倒也算是做了点颇有人情味的事，忽然之间觉得对他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厌恶感了。这也是无伤大雅之事，既然如此，我又何必嚼舌头呢。

　　说话之间，车已经停了。凤儿跳下拖拉机，往前方指着：“就是那边了。”

　　我从拖拉机的大斗上跳下了，只觉得脚一软，差点没摔倒，赶紧扶着冯四，他此刻知道昨晚所见并非诈尸，胆子也大了不少。

　　我向凤儿问了他哥的生辰八字，然后嘱咐凤儿留在拖拉机旁，一拉王胖子，王胖子颇为不情愿，却拗不过我，我们根据凤儿的指点往坟地里走去。凤儿因为我的警告，不敢进入坟地，只得坐在拖拉机上等着。冯四踌躇了半天，忽然大踏步地跟上来，一把拉我的胳膊：“兄弟，你一声四哥不是白叫的，这是我们家的事，我得陪你去。”

　　凤儿在后边骂道：“呸，谁说是你们家的事了？”虽说话是这么说，可那语气却透着股幸福劲儿，冯四傻兮兮地一笑，也不回答。

　　王胖子见状笑嘻嘻地说：“那您二位去吧。”说完就想溜。

　　哼，想得美，你拿了两万块，凭啥要老子给你擦屁股啊，我一把拉住他笑道：“生意还没做完呢，王老板别急着走啊。”他看看没办法，苦着脸硬着头皮跟我们往坟地走去。

　　我一边走，一边琢磨着，心中其实颇有些忐忑，因为诈尸的事情虽然搞清楚了，不过赵家几个男丁都没回来却也是事实，谁知道那坟地里?还有什么变故呢？

第五章　惊　变（2）　　走了不一会，前边是一处林子，按照凤儿说的，穿过林子就是坟地了。这是一处荒林，枝叶茂密乱草丛生，我们走了不一会儿，就发现前边有人行走过的痕迹，估计就是送亲的那几位经过的路吧。我们循着痕迹一路走，大概走了十来分钟，就穿过了林子，刚一出树林，就觉得一阵凉风吹来，不由得打个冷战，觉得有点不对头，抬头一看，乖乖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，阴沉沉地罩在头上，说不出的诡异。

　　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，才下午1点多啊，怎么就这么黑了？我嘟囔一句，却猛地发现，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。

　　我有种不好的感觉，这事有点邪门啊。

　　我举目观察，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荒地，林林总总地立着不少坟茔，而且一眼也望不到头，哪个才是凤儿她哥的呢？我方才问过凤儿，她也说不清楚，她也只是知道这坟地的所在而已，下葬时候家里人没让她来。我本以为就算找不到人，那些花轿、棺材总得在吧，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墓穴了，结果却什么痕迹都没有，那些抬轿子的和赵家的男丁就像凭空消失一般，毫不见踪迹。

　　此刻，天越发地黑了，风声呼啸，盛夏之中竟让人分外觉出一股寒意。我觉得有点瘆得慌，再看王胖子，早吓得脸色发白，不知道咋办才好了。

　　冯四蓦地一拉我胳膊：“老七，你看。”

　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一片灰茫茫之中，一个红色的物件在缓缓移动，起伏不定。天实在太黑了，看不清是什么。我心下骇然，习惯性地探手往背后摸去，这才想起来这次出门，竟没有带上百鬼。也不怪我，本来是想抛开一切好好来农村玩几天的，谁知刚到就遇上这事了。

　　这当口，那红色物件晃晃悠悠的，竟然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。不一会已到跟前，我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一看，竟然是个人！

　　一个女人！

　　穿的是新娘子的喜服！

　　这人穿着新娘子的喜服，在地上似爬非爬地前行，天色昏暗，方才竟没瞧见。可此刻瞧清楚了之后，那份骇然更无法用言语形容了。

　　这时旁边身影一晃，王胖子也过来了，竟然比我胆子还大，上去扶住地上的人，大声问：“香翠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
　　我闻言心里稍安定了些，这女的就是扮作新娘子坐在轿子里的人了，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啊，怎么还会流连在此，而且还是这副德性？

　　王胖子连问几声不见答应，不免有些焦急，一用力从地上把那叫香翠的女子拉了起来，这一拉不要紧，一阵风吹散她的长发，只见她浓妆艳抹的脸上，原本明眸善睐之处，此刻竟然是两个黑窟窿，鲜血顺着面颊流下，和着脂粉，说不出的惊悚。

　　她恍若未觉，一脸茫然，口中兀自道：“不是我干的，不是我干的……”

　　半空中，轰隆一个炸雷，大雨倾盆而下。

　　王胖子嗷的一嗓子，把香翠一推，撒腿就跑。

　　四下茫茫，大雨倾盆，根本避无可避，他慌乱中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又如何找得到出路。这时雨越来越大，天地如墨染一般，我看着他肥胖的身影在大雨中跌跌撞撞，心下骇然，强自定了定神，心想这女的说不是我干的是什么意思呢？难道是凤儿他哥的魂灵作祟？怪他们用瞒天过海之计骗他？不应该啊，照凤儿的说法，他哥哥死于矿难，尸骨支离，收回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零散而已，况且早已入土月余，这种情况下生气断绝，魂灵消散，是断然没有再作祟的道理啊。还有，新娘子既然在这出现，那么那些送亲的人呢？他们在哪？罢了，不管那么多了，先找到凤儿她哥的坟地吧。

第六章　定　星（1）　　别看四哥他们家这儿虽然偏僻落后，可我打听过，风水堪舆阴阳八卦这一套可一点不含糊，你看他们连冥婚都搞得像模像样，就知道是有几个有真本事的人给谋划着，当初下葬时候估计也是找明白人算过的，所以我想这下葬的墓穴就算不是上吉之穴，最起码也是四平八稳的守成之穴。

　　我默念凤儿她哥的生辰，草草推算了一下，不由心中暗叹，此人命犯太岁三宫无力，空劫火铃四煞攻入，有早见刑克晚见孤之说，偏生疾厄宫戊干天机化忌，又为本命忌弹回，再度引动恶格。又逢戊子年文曲化忌，挑动先天忌星。先天已不足，再连续受到冲动，如何再有生机。死后生魂为祭，合葬于甲乙东方木，寅卯为轴，使廉贞坐命宫，方得安详后福，不至祸及累世。

　　甲乙东方木，寅卯位为辅，这方位大概错不了了，只盼此地的风水先生有点本领，不要胡乱葬了就好，不然可要了命了，这鬼天气到哪去找。我打定主意，用手遮着头顶往上看去，傻眼了。

　　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冯四过来扒拉一下我，声音有些颤抖，大声喊：“咋了老七？”

　　这时风雨狂乱，打在身上脸上竟隐隐有些疼，我揉揉眼睛，回过神来，大声骂道：“妈的这鬼天气，啥也看不见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找不到大龙的坟地么？”大龙就是凤儿死去的哥了。

　　我叹了口气，也懒得喊话了，就那么点点头。照说现在应该是下午，可是大雨迎头盖脸地浇下来，视线模糊，往天上一看，跟扣了个锅盖似的，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，更别说定位了。想要放弃观天，改用测地之法定位，却发现这里地脉混乱得像一锅粥一样，而且各方位如走马灯般不停地轮转，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轮盘赌桌上一般。四下再看看，早不见王胖子的踪迹了，连那个瞎了眼的假新娘也不知踪迹。

　　真有点邪门啊，送亲的队伍失踪了，假新娘莫名其妙地瞎了眼，老天又生此异相，乖乖，这一趟不会碰上什么厉害的家伙吧。

　　我正琢磨着呢，就听冯四喊了一声什么，却被风雨声掩盖住，根本听不清。我扭头去，只见他一边拿手在头顶象征性地挡着雨水，另一只手比划着。

　　冯四比划了一阵也不得要领，干脆上来一把抓住我肩上背的书包，用力扯了过去，我恍然大悟，唉，我怎么没想到呢。

　　他指的是我包里的文王定星盘。此刻天呈异相，地脉驳乱，这文王定星盘正好起作用啊。

　　我连忙把它掏出来，按照火车上那位高人所授方法，平心静气，默念真言，一手托盘，一手在盘面上有规律地划动着，不一刻，罗盘上隐隐泛起一道华光，进而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护网，雨滴打在上边就分溅开来，竟不能打湿罗盘，华光笼罩之下的罗盘上泾渭分明，指针先是滴溜溜地转了几圈，接着毫无规律地在几个方位短暂停留，最后终于定格在正位了。

　　这也是我第一次使这宝贝，发现它竟然完全跟传统罗盘八法不同，那些沉针兑针投针侧针的看法完全用不上，幸好它最后还是定在正位之上了，指的正是北方壬癸水。果然是宝贝啊，看来此地混乱的地脉也影响不了它，有了这个参照，再定位就容易得多了。我一拉冯四，在大风雨中踉跄前行。

　　我们在风雨之中按照定星盘指示的方向亦步亦趋，由于能见度只有一两米，所以也不知道走过了什么路，更无法断定走了多远，在这种近乎爬行的速度下，根本也用不着测量距离了，反正跟着罗盘的指示，铆足了劲走吧，越走我越坚信这个想法，因为越走越觉得风雨更劲，我们仿佛在朝暴雨的中心前进一般，我想一定在那个地方，不会错的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俩只觉得已经给大雨压得喘不过气来，胸中憋闷得很，想张口呼喊几声，可一张口，就有一股大风夹着雨水灌进来，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，连眼睛也无法睁开，只能眯成一条小缝隙，其实留着这缝隙也没啥用，根本就看不见东西。我们相互扶持着前进，渐渐觉得快超出自己的负荷了，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起来，就在这时，蓦地周身一轻，我们好像穿透了一面墙似的，猛一睁眼，居然风停雨霁。

　　我们站在一座坟前。周围几步之遥，还是一片***，只有这里，在一片混杂中竟然有片刻安静，只是这里太平静了，反倒叫人不寒而栗。

　　我大概明白了，这情形有点像龙卷风，越近中心，风力越强，而穿过最强的风壁后，在风眼之中反而是最宁静的。

　　只是这场暴雨怎么偏偏以赵大龙的坟为中心？看来并非偶然啊，因为这里不光是一座坟，坟前还停着一台花轿，花轿后便是一口棺材，棺材盖打开着，还有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，有的手里还握着铁锨，坟上已经挖了一个大坑，想来这就是送亲的队伍了，看来是他们正要开坟合葬的时候发生了变故的。

　　救人要紧，我连忙举步，想去看看这几人是死是活，却被冯四一把拉住。

　　“咋了？”我回头问道。

　　只见他头发湿得跟面条一样，一根根贴在头上，此刻正不住地往下滴水，面色惨白，张口结舌。

　　“你到底咋了四哥？”我又问了一声。

　　他还是不说话，手指却颤抖着指向下边。

　　下边？

　　我低头一看，吓得魂飞魄散，只见他所立之处的地面出现一个小坑，而且那坑在不住地扩大。不好！地面在凹陷！那情形就好像他正站在噬人的沼泽地上，不住地陷进去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，那坑已经把冯四的小腿都没了，我连忙一拉他胳膊，想把他拽上来，这一拽不打紧，我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，接着脚下失去支撑，伴随着轰隆隆一阵响声，我和冯四一起跌下去……

第六章　定　星（2）　　我的第一感觉是坏了，不是要被活埋了吧。

　　下坠了大概三四米吧，我俩相继摔在地上，地面是软的，倒不见得怎么疼，就是掉下来的时候那些土沙盖了我们一头，再加上先前淋得浑身都湿透了，现在什么形象可想而知了，估计跟庙里泥塑的小鬼没啥两样了。

　　我定了定神，先抬头看，妈的真倒霉，我们从坟口掉下来了，四下看看，倒也十分宽敞，呵，此刻我们的情形有点像碗底的饺子了，我对冯四说：“咱俩可真是坐碗观天了。”

　　“你还有心思闹，这是哪儿啊？”冯四苦着脸道，当然我已经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了，我是根据他脸上泥土的不规则运动来猜测他此刻的表情。

　　我四下看看：“这当然是坟里，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儿的坟挖得这么深啊。”

　　“坟？”冯四怪叫一声，就差没扑我怀里了。

　　这当然是坟里，因为我们旁边就是一口棺材，不用问，那是赵大龙的。

　　“老七，那咱咋办啊？”冯四乱了阵脚。

　　其实我心里也着急，不过总归见过不少阵势的，不至于像他那么失态。

　　“咋办，爬出去。”

　　“嗯，爬出去。”冯四站起身来，试探着往上够，费了半天牛劲发现根本够不着。他转过头：“来老七，你踩我肩膀上！”

　　我心里一阵感动，道：“咱俩叠起来也没用，你没看这儿离上边将近有四米了，根本够不着。”

　　“那咋办啊？”冯四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呆呆地看着我。

　　“喏！”我一指那棺材。

　　“啊，真笨。”冯四腾地站起来，又恢复了信心，“对啊，咱们可以踩着棺材上去。”

　　没错，这棺材长大概一米多了，把它竖在墙边，我们两个再互相帮个忙，就能上去了。我一掉进来就注意到这个办法了，所以也不怎么着急。

　　冯四朝着棺材双手合十，嘴里叨咕着：“大龙兄弟你别怪我，不是想踩在你头上，实在是今天掉这儿了，没别的办法了，你千万别怪我。”

　　说完好像意犹未尽，又接道：“等我出去了，一定给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。”

　　我听得哭笑不得，这哥们又不是什么佛陀罗汉，用得着庙宇金身么，冯四不知道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台词给用这儿了。

　　他那边乱七八糟的祷告完了，就要上前去抬棺材。我蓦地一震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。

　　“等等！”我大喊一声。

　　冯四一呆，站在那里没敢动。

　　其实这奇怪感觉从方才一掉进来就有了，总觉得这种种迹象绝非偶然，从王胖子用假新娘成亲开始，怪事就一桩接着一桩，假新娘失去双目，王胖子骇然跑路，这阵莫名其妙的***居然是以这坟为中心，而送亲的队伍又昏倒在坟边，接着我跟冯四莫名其妙地掉进大坟坑里……

　　我心下隐约捕捉到了什么，却一时不明就里。冯四嘟囔道：“想啥呢老七？再不走的话，你想陪葬啊。”

　　陪葬？对了！就是这个。

　　我方才慌乱之中竟忽略了，这一刻心下澄明，终于想通了一件事。唉，真笨，我刚才就应该想到的，我一掉进来就觉得这个坟深得有点离谱了，再加上赵大龙又不是什么王宫贵戚，他的坟里自然不会有陪葬，也自然不会修得像宫殿一般留出空间来，至多是挖个坑把棺材埋了就是，怎么会有下陷的余地，下陷之后还有这么大的空间？所以这一切都是有“人”在搞鬼。

　　这人不仅把我和冯四弄到这个大坑里来，估计弄瞎了假新娘的眼睛，把送亲队伍弄昏的都是这家伙。搞不好这场离奇的暴雨也是这家伙搞的鬼。乖乖，我心下骇然，有这么大本事会是什么东西呢？难道真的是成形了的僵尸？不应该啊，昨晚冯四看到的疑似诈尸是那假新娘，此刻她已双目失明不知所踪了。赵大龙？他早已三魂离体，去地府报到了啊。只剩下一个可能了，我想了想上边那口棺材，四下看看，把目光锁定在赵大龙的棺材上。

　　此刻冯四还在那傻呆呆地对着棺材，我连忙一把他拽到身后，沉声道：“请现身吧！”

　　出乎意料，等了半天，棺材没动。

　　难道我走眼了？

　　“四哥，你在我后面别乱动啊。”我一边吩咐冯四不要乱动，一边手捏法印，朝棺材逼近过去。

　　蓦地觉得有异，想回身已经晚了，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击打在我后背上，我一个踉跄扑倒在棺材上，差点没背过气去。

　　猛吸一口气，忍住背后疼痛转过身来，只见冯四目露凶光，双手并举，呆呆地看着我。

　　坏了，鬼上身。

　　我伸手就往背后摸我的包，里边有镇鬼的符箓，我得先把这家伙从冯四身上逼走才好下手啊。

　　一摸却摸了个空，四下看看也没有，估计是掉下来时候落在上边了。

　　这可怎么办？这趟出来也没带着百鬼，唉，就算带着也不能往四哥身上招呼啊，我脑子里急速飞转，想了三四种杀伤力强的法术，可是对着冯四都没法用上。

　　“冯四”举着双手，就那么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。

　　这里说是宽敞，其实也不过几米罢了，片刻只见他就走到我面前了，我一阵头皮发麻，无可奈何之下，大喊道：“等等，我有话说！”

第七章　殇（1）　　“冯四”停住了。

　　我暗自抹了把汗，开口道：“你就是上边棺材里那位吧？”

　　“是。”“冯四”点点头开口答了一声，声音居然有些妩媚，可是这声音配合冯四的形象再加上一脸泥水，说不出的惊悚。

　　行了，你肯答话就有得谈，我心想。没办法，咱也充一回谈判专家吧。

　　“我自我介绍一下，我叫李克，是个阴阳师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她又应了一声，不置可否。

　　看她态度还好，也不像不讲道理的鬼，我心下稍安，开始套磁。

　　“这个，算起来其实咱也不是外人，”我一拍身边的棺材，“这位是我好哥们，被你上身这个更不得了，是他妹夫，也就是你妹夫了，咱都是一家人不是。”我觉得意犹未尽，又觍着脸喊了声，“嫂子！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她低吼一声，扑了过来。

　　这不沟通得挺好么，咋说翻脸就翻脸啊，我说错啥了？

　　我连忙举手一挡，手臂传来一阵巨痛，差点没把我胳膊打折了，我一个滚翻躲到一旁，大喊道：“我还没说完呢！”

　　这姐们倒也厚道，又停下了，冷冷地看着我。

　　“唉，”我重重地叹了口气，咽了口吐沫，又开口道，“我知道这不是你心甘情愿的。”看她方才的情形，分明对这冥婚很不满，我姑且先旁敲侧击一番。鬼啊鬼，不要怪我太狡猾，这都是在学校上刑侦课时候教的，只不过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。

　　她果然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人生在世，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啊。”我继续道。

　　这回，她甚至连一直举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。

　　我的脑子继续飞速运转，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为了啥事情如此愤怒，非要变为厉鬼害人不可，只能拣些没啥实际意义的话来说，先稳住场子：“唉，那都是没有办法啊，有些人不得不背井离乡，有些人不得不一生辛苦。”我叹了口气，接着说道，“有些人不得不离开自己心爱的人，人无法违背命运的安排啊……”最后这两句倒是发自肺腑的，说得十分动情，连我自己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，再看“冯四”，垂下头去，竟然在低声啜泣。

　　“你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？跟我说说吧。”我柔声道。

　　“冯四”垂着头，半晌，开口道：“我是被害死的……”

　　“被谁害死的？”

　　“还有谁，就是那个王天臣。”

　　我一愣：“你是说那个胖子么？”没想到他还有个挺斯文的名啊。

　　我一提那个胖子，她蓦地抬起头来，目露凶光。看来我还是少提这个人的好，这姐们情绪不大稳定。

　　只听她接道：“我是宁水县人……”

她缓缓讲述了自己被杀害的经过，听完之后，我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，一团怒火从心中升起，不可抑制。

　　王胖子这孙子骗我！

　　眼前的女子叫彩卉，生前是宁水县人，父母双亡，丈夫去外边打工，她自己在家开了个小食杂店，她有个“好姐妹”叫香翠，就是那个假新娘，王胖子的姘头。香翠知道她女工好，前几天找到她说帮忙做几身衣裳，彩卉就去了，一看却是做死人的衣裳，就有点不高兴，香翠好说歹说她才留下，她知道香翠是给她男人王天臣帮忙，那男人是做偏门生意的。

　　傍晚时候王胖子来了，喝了点酒，见色起意，趁着香翠去弄饭，就要调戏彩卉，彩卉不从，几番挣扎之下，王胖子借着酒劲抄起剪子就刺了下去……

后面的事情我可以推断了。

　　她在临死的刹那，趁三魂未散许下重誓，即使化身厉鬼，也要报仇。于是终于在七日之后，在棺材里化为厉鬼。至于王胖子，我不知道他怎样的手眼通天，是买通了铁路上的人一路把棺材运了过来，或者走的其他路，就把这棺材里冒充是北村的人运到这里，他让香翠冒充新娘子只怕是因为彩卉死法过于凄惨，怕被人瞧出破绽。没想到，到了这里刚要合葬，一打开彩卉的棺材，厉鬼已成，自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，她满身戾气引得地脉失常，天行混乱，大概还顾念一点姐妹情分吧，才没取香翠的性命，只弄瞎了她的双眼。香翠瞎眼之后口口声声喊着“不是我干的”，王胖子心虚，听完这话吓得落荒而逃。

　　而彩卉，由于此刻还是白天，无法自如活动，所以躲在这里等待天黑，结果我跟冯四闯了进来，就被她弄进墓穴里了。可能是她知我身具法术不大好对付，所以上了冯四的身。

第七章　殇（2）　　唉，真是够惨的。

　　妈的，这个王胖子，杀人之后还敢拿来发财，什么北村的人，什么病死的，都是扯淡！还害得老子现在蹲在墓穴里跟鬼聊天，妈的，他一直扮猪食虎，装出一副傻呆呆的老实样子，后来还打出人情牌，几乎已经博取了我的好感了。妈的他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些我差点都要感激他了，我越想越生气，禁不住破口大骂，开始还只是骂他，后来便骂他祖宗三代，再后来一直衍生到祖宗十八代，总之能想到的恶毒语言都用上了，我都不知道我骂起人来这么难听。

　　骂着骂着，觉得周围压力一轻，只见一个魂魄晃晃悠悠地从冯四灵台里飘出来，容貌颇为清丽，却浑身血污，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，仿佛犹有汩汩的鲜血流出……

　　理解万岁啊！沟通还是有效果的，至少她肯从冯四身体里出来了，我连忙上去扶住冯四。冯四兀自有些混沌，在那呆呆地站着。

　　我叹了口气对彩卉道：“冤有头债有主，你放心，就算你不找那害你的人，我也会去找他算账的，此人作恶多端，自有人去收拾他。”我知她身负大仇，怕王胖子这三个字太刺激她，都没敢提。我说有人收拾王胖子也不是虚言，就算彩卉不找她，就算我出去之后不找他，单凭他一脸晦气的样子，再加上住在那个一箭穿心的房子里，只怕也活不了几天的。

　　彩卉闻言点了点头。

　　我又道：“上边那些人都是无关的……”

　　“我没有害他们性命。”她道，说完身子向土层中隐去。

　　我长出一口气，心说好险啊，总算是把她忽悠走了，看来沟通真的很有必要！

　　冯四在这时候醒来，茫然不知就里：“我这是咋了。”他自然看不到彩卉。

　　我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鬼上身的后遗症，他脑子有点短路，喋喋不休道：“老七，咱快上去吧，凤儿该着急了，咱还得把那个王胖子找到不是？丢了大媒人总不大好吧。”

　　我脑子嗡的一声，心说要坏。

　　不等我说话，本来已经快隐入土中的彩卉蓦地大喊道：“你骗我！”接着阴风四起，在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号声里，周围压力骤增，大得超乎想象，想要把人挤扁揉碎一般。我想开口辩解已经迟了，四周的压力把我挤压得说不出话来。我连忙学前些日子老谢在H大对抗啮魂珠时的样子，盘膝坐下，手捏法诀，祭起天罡御法阵，这阵法我还是后来在医院闲着无聊时候翻来看的，也不知道记得对不对，希望能顶点用吧。如果是我自己倒好办些，问题是现在还有冯四在身旁，我躲开了只怕冯四就要遭殃了，这阵法我本就不纯熟，此刻却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
　　阵法发动，一团光华从我指间泛起，勉强挡住周遭的压力，但我却根本轻松不下来，我不光要罩着自己，还得顾着身边的冯四，所以必须集中全部念力，最要命的是，伴随着彩卉凄厉的哭喊声，周遭的压力还在不断增强，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挺多久。

　　冯四这时候有点缓过神来了，也觉得有点不对，一把拉住我：“出啥事了？这什么东西叫唤啊？”

　　我已经无暇跟他解释了，抵挡这冤鬼已经用上我全部力气了，我眉头紧皱，以目示意他在我旁边坐下不要乱走，接着闭上双目，专心对抗周围无穷无尽涌来的压力……

压力越来越大，慢慢地，我所祭起的圈子被挤得越来越小，最后只能罩住我和冯四，彩卉仍然没有罢手的意思，看样子非要把我们挤扁不可。

　　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了，我把心一横，奋力运起全身念力，大喊一声：“破！”

　　陡然间光芒剧增，趁着这个工夫，我伸手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六甲符来，啪的一下贴在冯四头顶，朝他大喊：“到棺材后边躲着去！”

　　冯四虽然看不到正在那边张牙舞爪的女鬼，可也能感觉到事情紧急，乖乖地一猫腰，蹲到了棺材后边。

　　这六甲符是老谢亲手制作的，防御之力很强，看他行动上毫无阻碍地躲到了棺材后边，我就知道这六甲符应该可以帮冯四抵挡一时。可惜我的包落在上边了，衬衫口袋里就装了这么一张六甲符，还有几张日常应用的符咒，此刻也派不上用场。

　　不过看冯四暂时安全，我的心也放下一半了，当下我抖擞精神，脚踏七星，手捏法诀，念道：“东阳震神，雷电真尊，符召元帅，元始玉文，救护群品，来降巽门。急急如律令！”

　　这五雷咒我原本是不会的，当日在僵尸言家斗那些丧尸夜枭的时候，我就发现我所会的这些茅山法术大都是小巧玩意，寻个人指个路，要不就是驱个邪捉个鬼啥的，自己其实一直没练过什么大杀伤力的法术，所以回来之后特意选了一个五雷咒来反复操练，此乃茅山秘法，据说到了最高阶段能引动九天神雷，诛鬼斩妖所向披靡。当然我没那么大本事了，不过对付一介女鬼应该还能奏效吧。

　　其实这五雷咒的全本法诀特别长，现在情势紧急，要等我念完全本，只怕死都不知道?死的了，姑且念个头尾，只盼茅山列祖列宗九天神仙在上，不要怪我偷工减料，照样把神雷发出来。